夜雨

我事写作,原因无他,从小到大,数学不佳。
——汪曾祺

九镑十五便士【上】

王杰希x方士谦,校园,两条时间线。未完,甜的不刀。

我好像最近写东西特别喜欢灌鸡汤?


【序章】

眼前车辆川流不息,天色已经暗了。路面还有点春雨留下的湿润痕迹,方士谦的鞋不太防滑,走得小心翼翼。

本该熟悉的街道变化很大,方士谦已经在这条街走过第三次,但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这条路他在半个小时内走过一回,方士谦揉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掏出手机打算开个导航找回家的路又想起姥姥发火的事,回家的欲望所剩无几。初春的傍晚还有些寒冷,方士谦掏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手已经冻僵了,手机滑落在马路牙子旁的水坑里,方士谦紧赶上前捡起来发现已经打不开了,幸好身上还有一点零钱就随便找了一个咖啡馆打算先暖和一下在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就在他坐在咖啡馆里等卡布奇诺时,方士谦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一扭头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林老师!”

方士谦一个激灵,来人正是他在六中念书时的班主任林杰,林杰对他很好,没有普通班主任对艺术生的虽然刻意掩饰但仍微妙地扼住方士谦脖子的轻视。就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对待方士谦,甚至对他还有多一分的迁就。虽然方士谦从小到大都很讨人喜欢没被太过针对过,但老师们一向对他没什么好感,一个拖班级平均分的学生,往往会被老师的态度影响到对老师这个有着特殊社会身份的角色产生敬而远之之情。所以林杰对方士谦的态度让方士谦对这位老师印象深刻而且充满好感。

方士谦在有家不能回还在熟悉的城市迷路的悲痛中见到这样一位熟人,本来笼罩全身的那点淡淡的忧愁和烦躁被冲淡得所剩无几。这时咖啡刚好端上来,便邀请林杰坐在自己对面。

“别再喊老师了,就喊林杰吧。”林杰顿了一下,“我现在在一个外企上班,已经不当老师了,你也这么大了,这么喊总感觉......显老。”

方士谦也没坚持,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林杰带他的时候才毕业,说起来俩人也只差七八岁,喊名字也不过分。

“林......杰你怎么在这儿?”

“相亲,我快三十了,家里逼得紧。”林杰对着方士谦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苦笑了一下。方士谦才二十三也已经被姥姥唠叨了好多次不带姑娘回家的事,此刻重重的点头表示理解。

“你呢?”

方士谦脸上刚浮起一点笑意又熄灭下去。

“我迷路了。”

说起来太丢人,方士谦纵使是对着亲近的老师也会觉得面上无光。

林杰倒是没怎么诧异,甚至连嘲笑都没有半分。他虽然不算很了解方士谦,倒也知道他的路痴属性,毕竟开学连续三天因为迷路迟到的小孩并不多。

不过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只不过麻烦罢了。

“我送你吧。”

方士谦本来想要推辞,想了一下自己所有东西都还在姥姥家,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住处,回国第二天就露宿街头实在太过凄惨,方士谦也就没有拒绝,报了姥姥家的地址,任凭林杰开车在纵横复杂的公路上穿梭,本来记路线的那点想法在三分钟后就已经破灭。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天。回来之后姥姥好像对我出国的事意见很大,刚刚晚饭的时候吵了一架她要打我我就出来乱晃,没想到几年没回来路都变样子了。“

林杰点点头,别人的家事没有必要过问得太细致。正要宽慰方士谦两句却听见方士谦没心没肺道:

“不过迷路了也好,这不是遇见老林你了嘛。”

林杰笑了笑,没再提这个话题。

方士谦从看见林杰就想问一个问题,因为觉得太过刻意就一直忍着没问,此刻已经能看见姥姥家的小区门,觉得在不问就来不及了

“老林,你知不知道王杰希怎么样了?"

林杰像是早就知道方士谦会问,把车停稳后对着想要压抑住脸上的期待却很失败的方士谦,有些诧异。

“你没和他联系吗?“

方士谦满脸这不废话地摇了摇脑袋,林杰看了他半晌,像是要洞察方士谦的小把戏,却只看到方士谦真的焦急的神色。

林杰叹了口气,收敛了微笑。


【1】

回国第一夜。

半夜方士谦因为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也没有成功进入梦乡,起来摸出烟盒在房间里点着。在外面生活的时间长了他根本意识不到在狭小的空间里抽烟多麽容易被发现。

以至于在早上六点被姥姥摇醒逼问你有没有吸毒的时候感觉到恍如隔世的迷茫。

“我哪知道你在外面学了些什么,你爸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把你带出去这六年你学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敢想,我连你进监狱的样子都想到了。”


方士谦只觉得睡眠不足和焦虑让他的脑袋隐隐作痛,他反复解释自己只是压力太大而姥姥根本不愿意听,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方父的不是。

方士谦待她去忙自己的事后松了一口气,打开手机对着对话框打下“姥姥又在发脾气了好烦好烦好烦”按下发送键。

明明不会有回应。

方士谦把手机扔在一边用枕头蒙住脑袋,焦躁地翻了个身,不知道该做什么。要报到的学校开学还有半个月,在国内没什么老朋友的方士谦第一次觉得世界可以这么空荡荡。

刚刚出国的时候也偶尔会觉得孤独,但毕竟到达了一个新天地还会觉得新奇,在学校里会认识新朋友,那是崭新的世界光明的未来在自己面前。

如今回来了。姥姥却沉浸在对方父的痛恨中连带痛恨方士谦,明明是自己生活过十几年的城市却短短几年里面目全非。

好像什么都没变,姥姥还是姥姥,这座城市还是这座城市,但总有什么不一样了。就像自己十七岁离开这里去到异国他乡,几年后自己再回来连故乡都不存在了。

一向没心没肺的方士谦突然感觉自己变得多愁善感了。浓浓的孤独感包裹着他,让他觉得透不过来气。

终于在饭桌上情绪到达临界值,不可避免地和姥姥起了冲突。

上面画着一片叶子的旧瓷碗被姥姥摔在地上,里面的鸡蛋羹泼在墙上看起来颇为扎眼,方士谦死死咬住嘴唇才控制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恶语,在姥姥的手扬起来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转身冲出门去。

于是就有了上面的那一幕。

林杰终于在方士谦焦急的目光中开口了。

“你当时出国,王杰希好像很沮丧,不过没怎么影响他高考。”

方士谦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听见林杰又说:


“我只是他的高中班主任,这些年过去我也没太和他联系,你要真的想见他就自己想办法联系他。”

方士谦点点头就准备下车,却被林杰叫住。

“一次两次还好,以后可别再走错了。”


方士谦只当林杰是在说他迷路的事,笑了一下挥手离开了。


林杰坐在车里,想起当年这个少年和王杰希的事。

高一开学第一天王杰希是第一个到学校的,林杰记得自己当时第一天上班因为紧张提前两个小时到校,却看见教室里已经坐了一个男孩子,正在认认真真看一本书。

他记得很清楚男孩穿一件绿色的格子衬衣,再平常不过的长相,顶多称得上清秀,气质却很沉稳,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时仿佛周围流动的空气都沉静了几分。

结果却是全班陆陆续续到齐后只有他身边的那个位置空着。

后来林杰才知道这个班大多数学生都是初中一起升上高中部的,只有王杰希随父母一起来这座城市,办理手续时只有这个班还能进学生,于是算是孤家寡人一个,所有学生都扎堆围团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窗边。

王杰希看上去不甚在意,但周围喧哗声音太大还是让他合上了那本书,林杰站在讲台上看得很清楚,那是一本很新的《中国历代政治得失》,大抵是才看不久。

当林杰说了四遍安静全班才面前按下躁动的时候,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又从前门钻进来,不顾全班人诧异的眼神对着林杰道了一通歉,在林杰张嘴之前把林杰的火气说灭了,林杰本想说两句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如何懈怠云云也都没说出口,只得挥挥手让他找地方坐。班上没有别的位置自然就坐在王杰希身边。

这就是王杰希和方士谦见的第一面。

林杰在后来想起这两个学生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其实一切都早已在冥冥之中自由安排的宿命感。上班第一天遇到的这两个学生,也是自己短暂的教学生涯中非常特殊的那种,无论多少年过去还能 清晰地想起。



【2】

王杰希很烦恼。

他无意识地挠了一下额前新鼓起的泡,稀糊糊的脓水自破损的皮肤炸在手指上,又是一个红点出现在王杰希本该光洁的脑门上。

两根头发落下来,落在草稿纸上格外扎眼,像是一组双曲线,散发着神秘的魅力和令人头痛的魔力。青春期是隐藏在碎刘海下的因为内分泌失调鼓起的丑陋痘痕,和无穷无尽的圆锥曲线。

王杰希只是一个十七岁的高三学生,眼前却已经浮现三十岁时黄少天指着他的光秃秃的脑袋大声嘲笑他的画面,连喻文州也站在黄少天身边憋笑,本来就因为圆锥曲线头疼的王杰希只觉得脑袋更疼了。

王杰希觉得自己的身体会在高考前垮掉。

头发一根一根脱落只是一个悲哀的前兆,就像远处的人们只听见丧钟敲响就能想象到一场葬礼,他们会感叹啊有人死了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想起同宿舍半夜趴在桌子上疯狂做数学的叶修,王杰希不由得觉得也许自己就这样猝死了叶修也不会发现。

王杰希很理解身边同学对他的事无动于衷的心情,高考这样宏大的战争面前王杰希身体的不适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许只有方士谦这样的闲人会偶尔关心。

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分享每日一句高考素材,王杰希没有抬头,继续做着数学。班上为了公平一直使用轮换座位,今天王杰希没有意识到自己坐在第一排,依然肆无忌惮地为数学题脱发。

语文老师也不愿去管。都到了这种时候,管也无用,语文老师好像是个道士,相信人各有命,对这个班的学生采取无为而治的政策,倒也奇迹般和这一班学生相处的不错。


王杰希终于在把十六题做出来后第一次抬头看向黑板,在看见自己和黑板如此之近的时候心里着实吓了一跳。

黑板上写着今天的高考素材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王杰希默念了两遍,抽出另一张数学卷子开始另一场战斗。


王杰希觉得方士谦很另类。作为艺术生在这场战斗中仿佛有置身事外的资本,不用在腥风血雨中冲锋陷阵,因为出去集训的几个月也和高三同学相处不多,虽然之前和方士谦很相熟可以说自己坐在文科班一大半的功劳要归在方士谦身上,但王杰希还是觉得和他有几分疏离感。

方士谦倒不这么觉得,还是会和要趁课间睡两分钟的王杰希打闹,还是会帮王杰希带校外的早点,甚至会在数学课上画王杰希的惟妙惟肖小像然后再当着王杰希的面进行魔改,完全没有高三学生的紧张。

王杰希有的时候觉得烦,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的高三年没这个人不行。但方士谦在总比自己一个人默默猝死要好。

王杰希身边的人各有各的减压方式。

黄少天和喻文州每天肆无忌惮地谈恋爱,休息眼睛的时候无意间看他们趁老师不在的时候抱在一起感觉下一秒就要发生一些乐乎不准发生的事的次数比听到衬衫的价格是九镑十五便士还要频繁。

叶修执着于打游戏,据说因为高三年压力太大在农药上个赛季成了全省第一李白。

韩文清把解压室的沙袋打坏了四个。

张佳乐每天都眼巴巴地等作为体育生的孙哲平给他送零食点心爱心便当。

王杰希......观察方士谦。

看方士谦上楼梯扭到腰疼得走不动路冲远远走过来的黄少天招手要他过来扶自己结果黄少天以为方士谦在打招呼,有点诧异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边跑向喻文州边喊他们学生会的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文洲文洲刚刚那个方士谦跟我打招呼啦!

看张佳乐没带校牌被查岗的校领导看到校领导为了不打扰教室里的老师上课就在胸口比划了一下,张佳乐不解其意,方士谦戳戳张佳乐说:他让你比心。然后张佳乐被找去谈话回来之后暴打方士谦。

看方士谦每天没心没肺,过得热热闹闹,在处人待事上永远直来直去,他在高三年的王杰希心里就是没有压力的代名词,看向他就是王杰希的解压方式。

这样的不自觉行为让王杰希有时候觉得自己像窥探别人的变态,有时觉得自己像暗恋别人的小女生,有时觉得自己像慈祥的老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

王杰希虽然一向以思路清奇著称,但在一些事上王杰希还是觉得自己太钻牛角尖。比如当年分文理的时候,全家人还有所有老师都在劝自己学理将来考医科大,好就业收入又稳定。

但是理科......王杰希还是年轻,虽然中规中矩终究是个十六岁的男孩,也只是一个少年人。

当前路已经被规划好的时候,他会觉得被压抑,被放在一条既定轨道上向着必然滑行,就像自己从来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而是连接父母老师的期待与现实的一道桥梁。他明明是一株刚刚绽露新芽的野草,是独立的崭新的生命,他有自己要投向的光芒,在重压与尘土之间也能用无声的力量生长。

他想学文。

但是学文的风险对于理科优势明显的王杰希而言是很大的。

看着王杰希面前边角已经发皱起毛却依旧空着的文理分课表,方士谦一边打开游戏等待加载一边对王杰希无意说了一句想学啥就学啥,反正都是你自己学。

于是王杰希就在文科班坐了两年。

后来王杰希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自己那三天就像在悬崖边徘徊的人,所有人都在说回来会安稳会安全,偏偏方士谦无意间推了他一把说,想跳就跳下去啊。

王杰希在奔向社会科学的真谛的过程中不断遭受繁杂理论和无数易混知识点的毒打,在报志愿的时候把脑袋挠破,但他没怎么后悔过。

因为从小到大被安排学钢琴,学书法,每天必须背古诗背地图的王杰希终于做了一次自己的决定,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跑出了轨道,在爸爸妈妈眼里大概就是冲向未知的悬崖,妈妈甚至为此哭了好几天,但是就像今天的高考素材句一样,自己这不也是前程万里吗?




【3】

王杰希在听完最后一节刑法课的时候接到了叶修的电话。

听着叶修难得正经的声音王杰希猜测大概是出什么事了,虽然好奇为什么有大事叶修不联系老韩也不联系他那个天才弟弟叶秋,但王杰希还是赶到叶修给的地点了。

“我和老韩分了。”

王杰希刚坐定,就听叶修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

王杰希吓得两只眼睛瞪得一样大了。毕竟叶修和韩文清的成熟性格一度让王杰希以为这俩人永远都会在一起,他俩分手就像是从没在王杰希脑海里出现过的念头,像是黑天鹅和灰犀牛。连叶修把韩文清带回家前告诉王杰希自己要对家里人出柜了的时候王杰希都没有担心过这俩人会顶不住压力分手。但就在刚才那一刻叶修告诉自己他们分手了。

看着王杰希表情管理失败,叶修勉强笑了一下:“大眼你别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拉拉扯扯这么多年我跟他都累了,分了对谁都好。”


王杰希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按道理讲应该安慰失恋的人,但当失恋的人比他这个旁观者还想得开的时候,纵使王杰希情商极高也不能想出什么应景的话。

“去喝酒吧。”叶修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说到。

王杰希觉得或许喝酒也好,至少能暂时麻痹叶修的神经,或许还能让叶修冷静的表面下那些负面的情绪得到宣泄,无论如何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然后王杰希就后悔了。

叶修酒量大也就算了,自己看着他喝倒也没事,关键是叶修喝得差不多就往桌子上一趴就像死了一样。

没哭没闹酒品意外地好,只是没有情绪的宣泄总让人觉得他像是一个充满气的轮胎,随时都会因为情绪的积攒而把自己炸得血肉模糊粉身碎骨,是充满压力的危险。

王杰希没喝酒头脑清醒得很,但在闹哄哄的酒吧里还是觉得脑袋上的血管在跳动。看着叶修安安静静地趴着,王杰希一时也不想动。

王杰希是看着叶修和韩文清跑完这些年的爱情长跑的。

起初年轻的王杰希怎么也想不到这俩人会在一起。叶修和韩文清明明哪都不对付,据叶修说小时候他俩为了争夺幼儿园滑梯的管理权把对方打去医院,小学时候为了比谁得的小红花多叶修在韩文清的语文作业上动手脚,初中的时候比谁在一千五比赛上跑的快比谁数学成绩高,一路比上来,也是认识了十几年打了十几年。

王杰希作为当时的学生会长只担心他俩在学校打架完全不知道这就是爱情。而聪明的他发现韩文清喜欢叶修实在高一第二学期一个午自习的时刻。

当时数学老师发完卷子就离开了,叶修看了一眼卷子觉得自己大多数题都会就准备补个觉。对着王杰希说大眼待会儿我抄你的选填你做认真点儿。

王杰希没在意就嗯了一声,一抬头看见韩文清看着这边,面色不善。

“哎老叶你什么意思本学神不就坐在这里面你为什么不抄我的王杰希作业比我做的好吗你别睡别睡起来啊”

黄少天被喻文州制止后教室就安静了。

王杰希大脑里全都是韩文清的那个眼神,他猜到了什么但不敢确定,至于那张数学卷子错了仨选择,被黄少天嘲笑了好几天,连带叶修也错了三个,从此再也不抄王杰希的作业就都是后话了。

王杰希后来有一天在宿舍看书时叶修推门进来,把一盒巧克力放在桌子上,王杰希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也不想太八卦,但叶修没怎么犹豫就说自己和韩文清在一起了,语气里倒是有几分和他平时永远云淡风轻或者讨打的语气不一样的期待。

王杰希还记得那天叶修额头上的汗在夕阳下从脸颊划过去,眼睛一闪一闪地,分明是喜悦的。

王杰希点点头说恭喜。叶修从床底拖出一箱可乐拿出两瓶,递给王杰希一瓶说庆祝一下。

“不如播点音乐?”

俩人打开MP3。

“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听力。”

......下一首

“衬衫的价格是九镑十五便士。”

......叶修按下开关键。

“算了,还是做题吧。”


王杰希想到年轻的时候的蠢事勾起唇角,看着身边人模狗样的叶修想起自己也是这么大年纪了。忽然觉得有些笑不出来。那些good old days就像听了三年的听力一样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就像现在自己想起九镑十五便士不再紧绷身体精神高度集中准备把只能听一遍的题一个音节也不放过而是感叹一句时间过得真快。

叹了口气把叶修架起来准备送他回去,却听见尸体叶修轻轻抽了一下鼻子说了句什么。

王杰希仔细去听却在闹哄哄的环境里什么也没听见。

把叶修扔在副驾驶上准备启动车辆时候他听清了:

“老韩......”


第二天叶修给王杰希打电话问自己没说什么吧,王杰希说没什么。叶修叹了口气,说谢谢你啊大眼多亏你了。

王杰希知道叶修说的不只是自己把他送回家的事,还有自己的不喜欢多嘴多舌让叶修觉得安心。在这种时候最烦的就是关心,关心总带有同情的意味,无用且令人烦躁。王杰希一直觉得自己不爱管别人的事的习惯会显得自己冷漠,就像缺乏共情能力,但事实只是自己知道表达同情和关怀也不能改变别人的悲伤,或许是太聪明而显得没有人情味,显得与人群格格不入。

只是没想到这点还能让朋友觉得安心,王杰希倒有些感到被慰藉了。

王杰希觉得自己的这个习惯多多少少是有迹可循的,他还记得自己上初中的时候马上就要交网课作业五分钟内网页关闭妈妈却以十秒一次的频率催自己喝粥。妈妈出发点当然是好的,粥不喝就会凉,就像人被杀就会死。

就像王杰希因此作业没交成,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点名批评。


这样的小事让王杰希觉得语言是无力的,没有谁能真正理解别人。就像方士谦看上去没心没肺,自己也知道他会不快乐但永远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快乐在什么时候不快乐。

就像他以为自己高三年能一直看着方士谦却不知道方士谦会留下一把伞就离开。

那把伞至今还在宿舍放着,从来没被王杰希拆开过。

伞,散。

王杰希不是文艺少年也不搞封建迷信。他只是单纯地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是方士谦要和他散了。

高三年方士谦的座位空着后的某天他去办公室抱卷子听到林杰和隔壁班主任聊天说方士谦去美国他也只是顿住脚听了几秒。

那时他生方士谦的气。觉得自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方士谦而选择文科,现在他却抛下自己离开了。

后来王杰希渐渐想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自己选文也只是为了自己,把自己的选择放在别人身上觉得自己所经受的结果是别人的责任的想法是可耻的。

但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散呢?


王杰希认清自己对方士谦的心意是在一个高三年的夏天的午后。那天高二结业考试成绩出来,他是文科部第一,叶修回家没参加考试,喻文州是理科部第一。

两个第一悄悄买了饮料零食爬上宿舍楼顶聊天。

王杰希和喻文州本来高一在同一个班,分科之后按道理应该渐渐疏远了,但这俩人一直住在同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还给对方洗过几次衣服袜子,也谈不上不算熟人,有时候甚至会在一起聊聊属于这个年龄的话题,逃不脱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一类充满梦想色彩和对未来的无知无畏。两人谈不上有多亲密但也算是了解对方,更何况第一次接触对方的场景是那么精彩。

大概就是被学校重视的航模社副社长黄少天直接把模型开到查岗的学生会会长王杰希脸上,学校第一次出现了学生会和社团的集体冲突。学生会一致认为社团有意谋害会长,社团苦学生会频繁检查的压迫久矣,战争一触即发。

最后倒也没发生什么,反而是王杰希和来道歉的喻文州熟起来,又在重新分宿舍和喻文州黄少天叶修分在同一个宿舍之后和这俩人关系变得好起来。

于是那天成绩出来俩人自然而然决定去庆祝一下。

说了些什么王杰希已经记不太清。

他只记得自己把想问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真的喜欢黄少天吗,还是只是为了在这种情况下减压?”

可以说是很无礼甚至有些冒犯的问题了,放在今天王杰希绝不会去问,但他那一年也才十七岁,人是可以年轻莽撞的。

喻文州却也没有不悦,他只是露出有点迷茫的神色,沉默半晌才说

“我不知道啊。”

王杰希摇摇头,心想黄少天那个人把一腔热血和真挚都给你喻文州了,那种坚定是只属于黄少天这种执着又单纯,还颇有几分胆气的人的,如此珍贵的的情感只换来你一句你也不知道啊,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渣。

但王杰希没张嘴说出来。

他到底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不愿意插手别人的情感,他在初中就已经不参与同龄男生的低级趣味,也不是像喻文州可以与别人创造一种人工分寸感和距离感,他只是不想干涉别人的事,尤其是谈恋爱。更何况自己问的问题已经有些逾距了,


喻文州的迷茫是短暂的,他很快换上了平日的神色,谦谦君子模样,又透着一丝狡黠。

“你呢?你和方士谦又是怎么?”

王杰希看着喻文州,像是不解其意。心下却突突地跳着,像自己填文理分科表的那一刻一样紧张。他没想过把自己和方士谦的关系变得像喻文州黄少天一样,或者说无法想象。

王杰希觉得自己不能像喻文州一样说出我也不知道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他思考了一会儿自己的行为,目光总是追随方士谦,会想把学校给的奖学金拿去和方士谦约饭麻辣烫路边摊一起庆祝,会想一直看着方士谦。那大概是喜欢吧,只是在喻文州提出之前自己没考虑过罢了。

但就此下结论未免太过轻率。

王杰希觉得无法可想。


高三年容不得他们细想。

密不透风的安排让他们连呼吸都要更努力。让整个高三级都有些癫狂,曾经嘲笑高年级学生在公共场合嘶喊自己的梦想的学生开始理解学长学姐的歇斯底里,甚至大有超越他们的意味。王杰希不喜欢高三年。

但就算是方士谦也收拾好准备去集训了。

那天的火车是下午的。方士谦在最后一节历史课回宿舍收拾好一切,又跑进王杰希宿舍把自己早早准备好的伞放在王杰希床铺上。

他写了好长一封信给王杰希。

说我也许要出国了,说我好像喜欢你,说我还没想清楚自己的心意,说你不要太挂念我,说你要好好吃饭,说你一直念叨太阳太大怎么不想着打伞我送你一把你记得要在太阳天打伞晒黑了就丑了。

然后他就离开了。

只是没想到一别就是好多年。没想到王杰希根本没打开过那把伞。那封信没有被收信人看到,一错过就是这么多年的光景。


【4】

生活是难免遗憾的。

就像十七八岁在乎的东西二十出头也许就不在意了,到了二十七八岁你就会慢慢丧失梦想的能力,发现自己被磨皮棱角,不复当年的锐气和胆气,很多年轻的时候说出的狂妄的话都不再敢于说出口。王杰希在一篇英语阅读里读到过关于这方面的科学文章说是青少年缺失害怕的能力,王杰希很厌恶这个文章,像是把人用手术刀剖开,把人的情感分为每一种化学物质在人的体内产生的反应,毫无温度,甚至堪称冰冷。

但王杰希知道他们,那群分析人类情感的科学家是对的,这是更使他厌恶这些文章的原因。

知道冰冷的真相,还要去面对。

这就是生活的残酷。

王杰希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会喜欢脆弱的东西,因为哭闹会让王杰希自己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在十七八岁的年纪里脆弱需要很多动作。而坚强的,死死扛住一切会让人觉得像是站着不动只知道挨打连表达都被剥离。

但六年后王杰希更喜欢坚强的角色。

毕竟他明白,人长大之后不止需要趴下来哭,趴下才是被剥离权力和其他情感品质,而扛住需要更多努力。

就像知道第一次实习就要接手方士谦的案子时他想拔腿就跑但是忍住了一样。

指导他的前辈看他看到案件的情况的时候愣住以为他是太紧张了,就安慰他说没事这个不复杂,而且基本上已经是定局了大致走个过场。

王杰希缓过神来才克制住自己逃跑的想法。

他只是没想到还会和方士谦再见,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形式。


未完

想要小红心小蓝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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